舟翊_深夜诗人

爱也匆匆 恨也匆匆 一切都随风

 

【喻王/中元节鬼怪12h】山鬼

想要写好一点,但是失败了
我以后再也不卡ddl赶稿了呜呜呜



01
很少有村民知道,他们年年诚心祭拜的蓝雾山神,原来是一只鬼。



02
蓝雾山地处南越,不高不低,紧邻着一个和它名字相同的小村庄。此山山如其名,最为人所知的便是此山雾气浓厚,莫说初来乍到者,连住在山脚下的村民都经常在山中迷路。
这天并非望、朔之日,无人上供,王杰希闲来无事,在树林间溜达了两圈,没找到想找的那只妖怪,还差点被困其中,好在他寻得了进去时路旁树桩上的一把烂斧头,这才走出了林子,飘回了平日里村民们前去摘野果、挖药材的山道上。那斧头位置正好,他一直没舍得拔,当他想物归原主、换个标志物时原主人早已入土为安,有些进林子打野猪的村民也靠这玩意儿认路,甚是好用,王杰希便就此作罢,把斧头一直留在了那里,直到斧柯烂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道被风吹锈了的刃。
他沿着山道向下,与早起上山的村民擦肩而过。

其实按照地府的标准,王杰希该是一只厉鬼。只不过他的怨气夜里不显,白日不明,唯有能通阴阳者见他时,才能看到他身后一缕一缕冲天而上的怨念与杀气。只不过有时他路过村中院落,会有玩耍的两三垂髫小儿冲他的方向看,指指点点:“那边是不是有团黑雾啊?”
“是娘在准备午饭罢!”
“那这也太早了。”
“不早,我娘说了,吃得多才能长高!”
王杰希笑了笑,靠着院门看他们玩了一会儿狗尾巴草,没忍心再闹出什么动静,毕竟白日见鬼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天他下山以后,地府没人来,村民无所求,实在无所事事,王杰希思来想去,便去了渡口守着。那渡口连通的是蓝雾村与旁边的几个村落,需要渡船而过的也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河,河面宽了一些,河水急了一些,见不到踏脚石头,也淹死过人,就有村民在岸边安了个短木柱,上面牵了艘小船,做起了摆渡的营生。
王杰希靠着木柱坐下,忽然想起这河里的最后一只小水鬼前些日子攒够了功德,已经入了轮回,前去迎接新生了。那小鬼起初困在河里时不太甘心,坑了些活人,后来和王杰希聊着聊着,改变了心意,护了数百趟渡船,王杰希也帮着他给地府求情,终是要来了这一次机会。
这下能陪他的只有山里那只刚修成不久的狐妖了,偏偏狐狸还不在。
他与狐狸的相遇说起来挺非同寻常,但又挺普普通通,如果他是个活人,那就只是个话本里最寻常的情节。
其实当山神——或者说是山鬼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忙的工作,起初地府不愿接他,又怕他带一身杀孽继续作恶人间,只好看在他本心不坏、灵魂力量还颇为强大的份儿上,给了他这么一个闲职,让他管一管山里的小妖、小鬼。没想到王杰希领了职后的五百余年间,蓝雾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景象,村民安居乐业,飘着的放下执念转世投胎,成精的练出一身本领,分别被数位仙人收至座下,全都迎来了崭新的生活。
他自己的怨气好容易才被这数十桩好事抵掉一些,看上去唬人归唬人,原先张牙舞爪的黑色倒不那么重了。
修炼这件事,从来都是讲究一个随缘,放下与放不下往往也就在一念之间,王杰希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日子照过,祭品照收,山顶的祠堂也只是个聆听祈愿和接受福祉的地方。他不需要睡觉,太阳光强过头了就进去歇一会儿,偶尔去渡口看看,大部分时间仍然游荡在山里,即使记不住路也要坚持将林子逛个百八十遍,山里有几只妖怪、都是什么妖怪、它们分别多少岁,他全都烂熟于心。
也就是约莫廿十天前,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林子里泥土的气息托着露水,每一片树叶都在散着生机,一切似乎都稀松平常,而他一眼便发现了那只在树下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的狐狸。



03
这一天早上并没有几个渡河的,王杰希又去了村里,绕完这一大圈,村中已隐隐可见袅袅炊烟,他便一路上了山顶,想看看狐狸是不是跑到祠堂中去了。
果不其然,他忙活了这一上午,狐狸倒是闲得很,正靠着自己雪白的大尾巴,在树荫底下睡觉。一听着有动静,却也不慌不乱,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冲着王杰希的方向问:“你去哪里了?”
“我倒想问你,”王杰希坐到它旁边,“你每天这样窜来窜去的也不是个事。”
“我想看看人类都是怎么过的。”
“你可以问我。”
“但你以前似乎不是个寻常人类。”
王杰希一顿:“……何谓寻常?”
“像那些村民一样,”狐狸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后生儿育女,一生毫无波澜,倒也还算快乐。”
“都谁教你的。”王杰希笑着摇摇头,“明明第一道雷下来以后连话都说不清……你该不会去私塾里看过了吧?”
“也许我上一世是什么名臣,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得了,天赋固然重要,后天磨练也是必不可少的。”王杰希说,“可惜其他几个都走了,不然让他们帮帮你也好。”
“他们去哪了?”
“过神仙日子去了。”
狐狸仰起头,天边流云未散,盛夏的阳光被挡了一挡,暑气也消了些许,身边的这个鬼还用一只冰凉凉的手搭在它身上,舒服得只想再眯上一会儿。
平心而论,狐狸觉得王杰希这个鬼心肠不坏,虽然声音和手凉得如出一辙,却为这个地方做了那么多好事——但它一直想不明白那滔天怨气又是怎么一回事,那玩意儿像是从哪里拆下来硬生生安在王杰希身上的,看起来极其不协调,但王杰希对此似乎并不想多作解释,只告诉它,那是轮回报应。
“你什么时候才能去投胎?”
“我不知道。”王杰希说,“攒够功德,再完成夙愿,那都多少年了。”
狐狸不吭声了,王杰希又说:“这样挺好。入了世你就会发现,很多人都藏藏掖掖的,实在没有意思。”
狐狸看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片叶子落到王杰希的头顶,又顺着长发滑落到地上,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死过,胸口那道剑伤只是一道抓不住的影子。
“放心吧,”狐狸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04

“放心吧,”喻文州仰起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年轻侠客正踏着屋檐,斗笠挡了半张脸,袍子被吹得猎猎作响,脚下却稳得很,身子不摇也不摆,立在顶上巍然不动,很有些绝世高手的模样,像是站在京城最高点俯视众生,又像是不愿意面对什么事情。喻文州已不是第一回见他这样,只笑着挥挥手:“走了。”
背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落地声。
“回见。”那人说。


05

王杰希站在山巅往下看。
时间对他来说只是被打破了的沙漏,里面的沙子倾泻而出,日复一日,也只堆到了他的脚边。转眼就到了中元节,天色一黑,村民们纷纷关门送客,他借着鬼门洞开,下去一趟特地拜访了地府新上任的判官,对方却对“喻文州”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只提醒他近日要抓紧时间积攒功德。
王杰希忍不住了:“他到底还有什么错?”
“没有。”判官的声音轻飘飘的,“簿子上他一直都是功过相抵。”
“那他到底在哪?”
“也许是去轮回了,也许没有。”判官道,“这是你自己的夙愿,你自己知道。”
这问话等于没问。王杰希无法,只得先履行自己的职责,帮着他们去人间收了一堆漂泊的鬼魂,在奈何桥边听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痛哭流涕地拽着他讲了一刻钟“身居高位迫不得已”的才子佳人,然后喝下孟婆汤,隐没在另一边,再也不见。
战争年月又到了,这回似乎是北边有外族作乱,京城沦陷,百姓和生魂纷纷南下,每个人都是一脸朝不保夕的表情,乍一看倒也分不出个高低贵贱。王杰希忙活了一整天,时辰已到准备离开时,黑无常说要送他,白无常跟着黑无常,在劝判官:“该说的就说吧。你知道他身上那么重的杀孽是哪里来的吗?”
判官没有回答,白无常叹了口气:“屠城。其实他杀过的人大部分都是因果报应,但他为了喻文州,已经什么都不要了。”
喻文州。
王杰希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这个名字,除却和前后三任判官提起,上一次他字正腔圆说出来,还是在喻文州困于山贼匪窝,重伤跳崖的前一个月。告别前他正站在房檐上,看着门可罗雀的中庭和正中央抬起头的喻文州,想着如果喻文州一个月没回来,他就去寻。
结果等来的只是一纸讣告。
按说这件事他每年想一次,想了五百来次,早该麻木了,但他胸腔里那颗不再跳动的、破碎的心脏好像还是会一抽一抽地疼,痛感冲破凝固的血液来到四肢百骸,连指骨都颤栗起来。

狐狸在前一天借着阴气得了不少修为,先是去了渡口,发现王杰希不在,它便十分轻车熟路地上了山顶,一眼便看见王杰希站在山崖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树叶沙沙作响,他的衣服却连动都不动一下,以王杰希的力量是完全可以以魂魄的状态触碰人世间的实物的,他却偏要用力按下飞扬的思绪与潇洒,让自己活成一个无苦无痛的四不像。
狐狸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往王杰希那儿靠,还没近到五步以内,王杰希突然转过身,手指间还夹着一片被折过的叶子。
它只好停下来:“你去哪儿了?”
“地府。”王杰希说,“没事,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村里新来了不少人。是因为这个吗?”
“你们狐狸是不是都挺聪明的?”
“因为你是山神。”
“我只是只微不足道的山鬼而已。”
“微不足道的山鬼会拿叶子做暗器?”
王杰希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把叶子从指间甩了出去,软绵绵的树叶瞬间成了柳叶刀,又快又狠,割破了风,撕开了刚落到地上的一滴雨。
他又捡起一片,叠了一叠。风卷起地上仍旧青翠欲滴的叶,雷电交加,阴云压顶,山鬼衣袂飘飘,立于山巅,面对悬崖绝壁、暴雨倾盆,吹起一曲随风而逝的长调。
“这是什么?”
“我随便吹的。”王杰希说。
狐狸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尾巴扫了片叶子自己研究,王杰希暗道这小妖怪越发难骗,只好靠回了树荫底下捡了块石头抛着耍弄,狐狸窝在他腿边躲雨,吹了口气,叶子便被风带走了。
王杰希:“骗你的,不是随便吹,有人教过我这支曲调。”
“叫什么?”
“山鬼。”


06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喻文州坐在琴前,捏着一片树叶,“吹一个我听听?”
“不过是消遣罢了,”王杰希靠着厅中的木柱,“大部分时间……这东西我还是用来杀人。”
“我知道。但这声音比竹笛多些韵味,”喻文州笑了笑,“来尝点酒如何?”
“酒?”
“在下昨日听闻公子跋山涉水、踏莎而来,特取杜衡以浸之。”喻文州将叶子换了,掐了朵茉莉递与王杰希,“你知道下一句的。”
王杰希接了花,但没有接他的话,“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他自认听得懂喻文州的暗示,只是脸皮还未厚到能直接讲出这话的地步,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受了这一份礼,从身上又摸出一片叶子,照着喻文州方才弹奏的曲调吹了一遍。
“大侠学得真快啊。”
“从前在边关听人这样吹过。”
“是你师父?”
“不算,亦师亦友罢。”
“那他可曾教过你一句话。”喻文州说,“‘既入江湖,生死为疆’?”
“朝堂不也一样么。”
“不想入仕?”
“未曾想过。”
但就算一向比他人棋多一步的喻文州那时也没有想到,他被困蓝雾山、死于叛乱以后的十年里,王杰希会毅然决然出江湖,入庙堂,背着沉重的骂名,用最极端的方式替他寻了仇——曾经江湖中来去自如的暗器高手,领着一支重甲兵杀尽了当年南越叛乱的所有盗匪叛军,屠了两座城,把江山还给了原主,在最后筋疲力竭之时,被叛军残部一剑刺穿了心脏。
从此,十年新旧王朝的争夺终以前朝的胜利而告终,有和喻文州结交的老臣遵照王杰希的遗愿将他葬于蓝雾山下,一切尘埃落定,不散的冤魂还在奈何桥边排着队,是非功过一一抵消,而被血染透的怨魂却重新站了起来,用他未亡的双眼重新审视这世界。



07
年关已至。这一年偏暖和些,南方无雪,树不落叶,但冷起来还是挺难受的,狐狸觉得自己的山洞里太冷,也太冷清,总想着去找王杰希,结果对方忙着攒功德,虽然每天都在蓝雾村的范围内,却还是行踪不定,难以捉摸。
不过狐狸还是围观了一回村民大年初一时的祭祀典礼。以前它心智未开,听到敲锣打鼓声只觉厌烦,这下不一样了,它看着村民们抬着贡品一路往山顶祠堂去,祈祷过后瞬间吵闹起来,羊肉和其他野味正架在火上烤,夜间燃起的篝火久久不灭。王杰希原来还端坐在祠堂正中,看他们奉上贡品了,便站起来冲村民们鞠了一躬,然后他靠到了树下,一挥手,风吹得祈愿木牌撞在了一起,脆响停下来时,王杰希就开始着手给祈愿木牌作回复。
狐狸悄悄溜到了他身边,趴在地上看他用手划字。这会儿有人在,不方便说话,它就静静地看着王杰希轻皱着眉,给祈愿的村民以简洁明了的回复。
等村民们散了,山顶重新安静下来,狐狸终于忍不住了:“你还会算命?”
“业余爱好,”王杰希说,“不足挂齿。”
狐狸偏着头,看他一笔一划写下一个新的答案。
“夙愿皆可得,心诚神则灵。”
而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对方身后的黑气,似乎正在一点一点淡下去。



08
“我说了,心诚则灵。”喻文州淡淡道,“你以为你这样求神拜佛真的有用吗?”
“闭嘴!你草菅人命,罪无可恕!”绑他的人拜完了佛,拖着喻文州往废庙外走,“我杀了你,也是轮回报应,反正你这种人,死后也是入不了轮回的……”
喻文州不说话,他在看周围的环境。月黑风高,四下无人,这个人的出现确实是他计划的纰漏。但他为了扳倒太子一党已经杀了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况且绳索并不是不能挣开——他在等一个机会。
但就在对方脚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喻文州只听到风声急促了些许,那人僵在原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个影子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在喻文州的面前。

“王杰希。”戴着斗笠的侠客平静道,“有人让我来护你一程。”



09
“我本来?我本来就是个耍暗器的。”王杰希一直这么和狐狸说。
但从狐狸被他救下的那一天起,它就知道这人不简单。
开始的时候,狐狸还在摸索修炼的门道,没有经常粘着他,只是偶尔会碰见他顺着山道上上下下,侧着身子避开来往村民。后来狐狸又观察了他好几天,这才大着胆子与这位传说中的山神搭话,结果王杰希的第一句话就是直接否认:“我只是一只山鬼,仅此而已。”
狐狸说:“不管你是什么,跟着你就对了。”
现在王杰希和它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它没事就会靠着王杰希睡觉,从他那儿听到了所有他前世的故事——他讲了那个最重要的故人,一个残忍又温和的当朝丞相,将太子一党连根拔起,却又被新皇帝加以陷害,命陨深山。他也说了自己的故事,为护喻文州而来,却再也无法离去,甚至在这里做了快六百年的山神,林子树桩上的刃都锈没了,战争结束、流民北迁,也有一部分人留在了蓝雾村安家落户。当权者又换了一位,又是一幅蒸蒸日上的图景。
但随着时间推移,天气一次次转凉又转暖,王杰希的怨气开始变得几不可见,身体也越发透明,狐狸就知道,他马上就要走了。
在第一次天雷五十年以后,夏天的第一道雷劈下,它同样的地方再一次被王杰希救起,在祠堂里躺了三天,醒过来的时候,它几乎都要看不见王杰希了。
“夙愿、功德皆成,我们日后再见。”它以为王杰希会这样说。
没想到王杰希只是笑了笑:“这下是真的回见了……喻文州。”
狐狸愣住了,王杰希却不打算解释更多,他转过身去,风卷起他的衣袂,发出一声抖动似的轻响。

“其实我的夙愿……就是在你的下一世能再护你一程,仅此而已。”


10

其实狐狸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一件事,有个人找他找了很久很久,只不过他们俩都没有想到对方会离得这么近。



11

晚上的B市,风雨交加,响雷的声音实在影响耳机,王杰希摘了耳机,关上窗户,往窗外面看了一眼。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电闪雷鸣终于停下,王杰希合上电脑,只是那么随口一句吐槽,他自己压根就没当真,但话音刚落,他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人对他说:“是我啊。”
王杰希转过头,七条狐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喻文州对他笑了笑,窗外大雨瓢泼,闪电映亮苍穹,仿佛时间的碎片飞舞落地,而他们俩早已相识多年。
王杰希没有惊呼,也许是他淡定惯了,见到这样一只修为不低的狐妖,他居然只是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的左眼亮了起来,旁人也许看不到,但喻文州看得明了——有一团火焰正在其中熊熊燃烧。
“……是你啊。”王杰希说,“这么急着要来见我?”
“因为我还挺想你的。”喻文州说,“你忘了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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