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翊_深夜诗人

爱也匆匆 恨也匆匆 一切都随风

 

【喻王】最后一年(中)

本文HE

 

04

喻文州又收到了一张明信片。

三个月,一个季度,天气终于有点转冷的意思,有几天还急转直下,宣告着南方残酷冬天的来临。喻文州以为他说要神隐是开玩笑,没想到王杰希真的像个从世界上完全消失的人,不发微博也不发朋友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喻文州偶尔会收到一两张其他城市的明信片,盖了密密麻麻的邮戳,要么就是一小段文字,配上王杰希手机拍的照片——星空,夜景,中间夹杂几张湛蓝的天——还有每天几乎是定时发来的“早”,搞得喻文州一度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真人版旅行青蛙的世界。

他晚上还是睡不着,虽然他把战队的事情分了些主要的给卢瀚文接管,让郑轩他们多帮衬,自己处理日常琐事,按理说担子已经轻了不少,但对于精神状态的好转却收效甚微,喻文州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镜子里一张苍白的脸和愈发加重的黑眼圈。他很想找个时间和王杰希聊聊,不说别的,就凭他问遍职业选手群,连同城的叶修孙哲平他们、甚至微草战队的所有队员都不知道王杰希又上了哪儿去,就足够说明王杰希的想法——仔细一想,他们三个月以来的相处模式简直处处都透着暧昧不清,只和一个人报备行程互道早晚安,怎么看都不像普通朋友该做的事情。

虽然他们谁都没说额外的话题,但他隐约猜出王杰希是要考摄影专业,也许以后会去当个旅行博主什么的,没有口福就发发照片,靠着他那几套房也足够坐吃山空好一阵子。王杰希的构图与抓拍时机一向独特,和本人的性格极度契合,他给喻文州看过自己镜头里的国家队和微草,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笔,至少喻文州对比他们出征时的海报,从十四个人身上找到了以前从未发现过的,独属于他们职业选手的烟火气。

想念确实可以没有声音。其实王杰希去了山城,还在那儿待了半个多月,而这件事只有他知道。

于是这回他收到的就是一张商业街的明信片,背面终于不止那个简洁过头的“王”字,还有王杰希的一句话:“本来想寄一张夜景,但是那些都没我拍得好,忒浪费钱。”

喻文州把那张明信片对着光看了看,没有别的字迹了,卢瀚文刚刚回去拿东西,从楼梯上噔噔噔跑下来:“队长你笑什么?”

喻文州一愣:“我笑了吗?”

“是啊,”卢瀚文偏头看那张明信片,“我都没见你笑出声过……哇这是磁器口吗?黄少居然自己跑去旅游不带我!”

“不是少天,”喻文州说,“是微草的王杰希前辈。”

上一次喻文州这么叫王杰希的时候,他正待在王杰希最经常住的一套房子里。他前一天晚上有些控制不住,直接导致王杰希睡迟了还腰疼,又懒得出门买早饭,干脆就那么侧着身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玩游戏。喻文州已经醒了一会儿,凑过去吻他的脸,王杰希放下手机问:“哟,终于睡了个好觉?”

“是啊,”喻文州翻身下床,“多谢王杰希前辈。”

“什么?你说普通话……”

喻文州:“那就很肉麻了——我好中意你啊。”

王杰希歪过头:“这句我懂了。那下一套买个旁边有大型CBD的吧,再弄个隔音板,省得你待久了思乡,大晚上又睡不好。”

喻文州对这种资产阶级行径表示了唾弃,套上一件外套,去厨房给他热粥。

其实要说工资,王杰希的打法比他炫得多,打的商业赛拿的报酬自然也多,即使首都房价着实有点吓人,王杰希的闲暇时间有一小半都分给了房地产投资。出于职业选手根深蒂固的想法,他不太喜欢没有退路的事情,于是几年来房价水涨船高,王杰希把一两处地段不太好的房子卖了,在他剩下的那些时间里,除了战队规划、出门拍照,就是喻文州。

哪怕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是普通朋友——至少表面上是,先是端着架子客客气气叫“王队”“喻队”,然后直呼其名,接着连名字都省略掉,最后将一半的感情放入了事后的喘息。然而王杰希这人奇怪就奇怪在,他总是藏着一堆事情不和别人说,还藏得风都不透,就算喻文州能料事如神,在这种“你瞒我瞒”的状态下也只剩下了疲惫。

他们就这么分手了,甚至没有吵架,只有总共五个字的简单对话。

不过当下的喻文州没空多想这些,他们马上就要去赶飞机应战虚空主场的常规赛,喻文州只能匆匆发了条短信对王杰希重申那个他最关注的问题:“你这半个月吃了些什么?微辣也不行,你自己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如果嫌我管得太宽直接拉黑就可以了,何必吊着我?”

王杰希没有立刻回他,喻文州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了,他平常绝不会这么训人,何况是对着一个多年老友兼前男友,如果王杰希在他对面可能已经冷着脸摔门走人了,但短信发出去也收不回来,结果是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皱了一路眉头,连卢瀚文几次欲言又止都没发现。可他对王杰希一向我行我素的行为已经给予了尽力包容,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他实在不甘心,也不想就此离开——就此放手退出王杰希的生活,何况王杰希心里并不把他当成一个不会再接触的外人。

喻文州十分熟练地拿了登机牌过了安检,王杰希仍然没回复,他只好在候机的时候给王杰希打了个电话——刚好是正在通话中,喻文州一愣,挂了电话,下一秒王杰希就打了回来。

“我没吃火锅。”王杰希说,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背景音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胃受不了,我也不是那么不着四六的人。”

“……你在哪?”

“去尝了张新杰说的十分之七勺醋。”王杰希答非所问,“挺不错的,粉很好吃,可以一试,虽然加料的时候我没他估得准确。”

“你在哪?”喻文州又问了一遍。

“过一个月我可能还会给你寄明信片。我看了你们对微草的比赛……你真不觉得你失眠的根本原因是思虑过重?是时候放手了,而且你脸色真的很差。不过挺精彩的,我感觉你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还能再打一年,不过现在已经是他们那些年轻人的时代,你的手再怎么慢大脑转速再怎么牛逼也该歇歇了。前几天微草还返聘我做顾问,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王杰希。”

“我再逛一会儿,准备回北京。”

喻文州第一次听他这样絮絮叨叨地说话,本能地觉得不对,不顾其他队员的注视直接站了起来:“你是不是……”

“还是别告诉别人了,”王杰希可能拐进了什么小店铺里,周围一下子安静得可怕,他说的每一个字喻文州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不可能有一点误判的可能性,“……有癌变的可能。”

 

 

 

05

喻文州整理了宿舍的一部分东西,准备先搬回家。他在抽屉翻来翻去,在旧笔记本里翻到了王杰希寄来的那张布达拉宫门票。

那天的电话最后,王杰希在一片死寂里说:“我回去做个手术,什么事之后再说。”

他的语气就像在说“我回家里住几天有事电话”,仿佛只是和喻文州作一个短暂的告别,而他还会不会有“之后”这个选项,大概只有命运知道。

喻文州看着门票上的宏伟建筑。人类直面生死的时候总是渺小的,王杰希在底下仰望天穹时也许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无论是否有癌变,前期症状都不会好受,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回去看完医生居然又拖了几天,去了一趟西安。而他知道王杰希有胃病、长期服药很久了,也亲眼见过他在世邀赛突然犯病,打完擂台嘴唇泛白、背后衣服湿了个透走下场的样子。

他前两天做梦还梦到了这个画面。王杰希并不是第一次入他的梦,但以往的梦总带着不可说的缱绻意味,这是他第一次梦见这么脆弱无助、又真实得可怕的王杰希。他们俩已经断了一个月的联系,能以这种方式相见,大概要归功于年前他看的那次队医。

“实在没有好转的话,”队医大叔建议说,“你晚饭过后去散散步,运动运动,说不定就会困。”

喻文州本想说他除去比赛每天都有分给健身房一定的时间,但他的最后一个赛季给他的感觉反而要累得多,以前不当一回事的行程似乎也紧了起来,大概是大部分选手退役前体力不支的通病。于是喻文州开始在夜晚裹起围巾,顶着寒风出门,看一看熟悉又陌生的珠江夜景,这种散心的方式似乎起到了效果,他渐渐不再整夜整夜的失眠,能睡上四五个小时了,而每一天,万家灯火里,波光粼粼边,他总会想起王杰希。

也只有王杰希。

抽屉里那一叠旧笔记本除了战队日常、比赛数据、打法分析、随手涂鸦以及黄少天语录,还有一本他自己的日记本。大部分人记日记都是想起来就写一写,喻文州也不能免俗,他还往里夹了个书签,一打开,纸页哗啦啦跳到那两页,居然是他和王杰希的两次对话。

一次是他们谈恋爱没多久,他问王杰希:“夏休去哪玩?”

“慢慢来吧……”王杰希回,“我想先去西藏,然后游遍中国。”

还有一次是他听楚云秀推荐看了个什么美剧,问文科生王杰希:“Life is too short to be normal.你觉得这个怎么理解?”

过了两分多钟,他收到了回复。

“世事无常。”王杰希说。

喻文州把这个本子放到了纸箱子里一叠东西的最上面,想了想,又把它塞回了抽屉。

他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在这个靠打字和语音交流的年代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接得飞快,喻文州始料未及,差点拿不住手机,他咳了一声,就像捧着窗外月色一样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吗?”

王杰希说:“我还在。”

又紧接着叹了口气:“没事,这些都不一定,前期病变控制得很好……下雪大概要等年后了,到时候再拍吧,抱歉,我实在……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遮住月光的一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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